“孔主任,我们家的补助什么时候才能下来啊?”
被他这么一问,我也奇怪了,不是安排好了之后申请就提上去了吗?这是怎么回事啊。
“先不用着急,我们这里还有些补助款项,晚上会打到你的银行卡里。你家的补助申请我们应该很早就递上去了,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耽搁了,我会问问的。”
安抚了他几句,答应先解决眼下的问题才是关键。
王柱父亲的病情不见好转,妹妹上学也要花钱,这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男人肩上的担子重的很啊。
送走了王柱,我去到了书记的办公室,交代清楚了情况。
“书记,王柱家里的款项一直不下来,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。”
“这事不能耽搁,你先下去吧,我待会儿去市里开会的时候就问问。”
辞过书记出来,回到办公室,接到上边的指示,要在一个月之内低保、五保家庭的真实情况,抵制关系保、利益保。
先打电话到两村的书记告知,强调稳抓落实,不过我们还是不放心,有时间还是要亲自下去转的。
文件收到,下午就有专员来了,十五个上边派来调查的临时专员,都是从县里和市里各个部门调配来的。
跟我们了解了很多实际的情况,很迅速地下到村里,去每家每户调查。
留语梦在办公室办事,我和永生得跟着,挨家挨户地入户。
第二天书记把我叫到办公室。
“小孔啊,那个王德保名下有栋楼房你知道吗?”
“啊?!”我当时着实吃了一惊,接着说道:“不对啊,书记。要是他名下有楼房,怎么可能连看病的钱都没有呢?不可能啊。”
书记点了点头:“确实有些奇怪,如果他名下有房子,家里怎么至于如此难过。肯定中间有什么事情。”
“对,其中必有什么缘由。”
书记为难道:“可是刚下来的调查人员非要撤了他家的建档立卡,就因为他的名下有市区的楼房。不过我先让他们缓了缓,得有个熟悉的人去实际调查一下。”
书记话音未落我就明白了,又是政府人员,又熟悉王德保家,只有我了。
“那我去吧,我亲自去问问,并配合调查。”
“很好,那辛苦你了。”
说完辞出,找到永生,商量对策。
和永生一说,他根本不相信:“这不是开玩笑呢嘛,有钱还在那里等死,家里又不全是傻子。”
“咱们明白的知道不可能,但是上边来的调查员可不这么认为,在你的名下就是你的。咱得去问问。”
于是我调配了一下工作,腾出了空来王柱家看看。
到了他家,还是一开始的样子,一穷二白。
“今儿个在家,怎么没去打工啊?”
“前两天手头的活刚做完,眼下还没找到活儿,”王柱看我来了以为是补助的事下来了:“孔主任,快请进,补助下来了?”
他领着我进到屋里:“补助快了,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来问问。”
“有什么事啊?”
我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了:“柱子,你爸名下有间楼房你知道吗?”
王柱正给我倒水的手停了下来,把暖壶放下,一脸疑惑的看着我:“主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“我们查到在你父亲名下有一套楼房,你知道怎么回事吗?”
王柱脸上有些怒气:“这分明是瞎说嘛,我们家里有钱还不给我爸看病?畜生才那么做呢。你们那调查员肯定是弄错了,把他们贪污的房子安到了我爸的头上了。”
明眼人都看的出来,这一家人都很实在,不可能有隐瞒,可是那房产又从何说起啊。
确定了相信这家人,我就得给上边一个合理的交代。
中午回到乡里,得跟语梦说一声:“我要去市里办点事,有什么要我做的吗?”
“把咱家的水电费交了吧,再帮我去超市买点鸡胸肉放冷藏,晚上给你做鱼香肉丝。”
成了家之后啊,柴米油盐酱醋茶都要准备,就很现实。
先和调查员联系了一下,把那栋房子的地址要了过来,我要亲自去看看。
开车很快就到了市里,地址上写的竟然和我家一个小区。
在我家南边一栋楼,四单元六零一。
轻敲了三下门,摁了俩下门铃,“有人吗?”呼唤了几声,正以为没有人要转身离开的时候,门开了。
开门的是一个染着一头红发的女子,年龄与我相仿,圆脸小眼塌鼻子,矮胖身材。
“找谁呀?”一副烟嗓,听起来极度沧桑。
“请问你们认识王德保吗?”
那女人回头吆喝道:“老公,这人认识你大舅。”手持把手,丝毫没有让我进去的意思。
紧接着又出来一个男人,差不多年纪,像猴子一样瘦小,流行的杀马特造型。
“你是干什么的?怎么会认识我大舅。”
我就在这半截楼梯这和他说话,仰着头怪不舒服的。
“我是你大舅乡政府的人,来问你们点事。”
两人互相看了一眼,“那进来说吧。”
进去之后,烟酒味扑面而来,一看客厅地上满是易拉罐啤酒的空瓶子,方便面桶子,烟头。
简直就是王刚家的楼房翻版,稍微强那么一点点的是,还有人坐的地方。
三人围茶几坐下,我开口道:“这个房子是在王德保名下的吧。”
那男人回道:“是我用我大舅的身份证抵押贷款的。”
“你怎么不用自己的?”
那男人点了根烟,深吸了一口:“我的啊,可早以前还不了钱,被银行拉黑了。”说着掏出烟来递给我,我拒绝了。
原来如此,原来是这小两口以王德保的名义买的房子,现在还在王德保名下。
事情弄清楚之后没再多坐,实在有被二手烟呛到。
完事顺路交了水电费,买了菜回去。
心里稍微有点愧疚,自己不务正业在上班时间回家,不过事情都安排好了嘛,应该也没什么的吧。
又开车回到乡里,把事实的情况先和王柱说了,叫他不用担心,补助会下来的,建档立卡也不会被取消。
王柱知道那个表哥,几乎和这边没什么联系,几年也不回来一次,两年前回来就是为了借钱。
又多少和我抱怨了几句,我还得抓紧时间和书记说了,就赶紧回到乡政府。
和书记把前因后果说明之后,正好今天下去考察的调车员也回来了,我们开了个小会。
和调查员详细说明了情况之后,王德保家的名额算是保住了,但是村里还是有一些被查出来的,和村长有血缘关系的好几户人家都不穷,却占了建档立卡的名额,在近期需要我们的核实。
人家把数据给到我们手里,有总的名额的一少半。
其中必然有像王德保这样的情况存在,但那些靠关系的肯定也是有的。
一眼瞟到两个名字:丈夫叫石富,妻子叫许贵兰。
我和与会的大家说道:“这个石富和许贵兰两口子是前一阵子刚脱贫的,我们准备下一期就取消名额的。”
我心底也着实为了这小两口高兴,估计里边还有几家开饭馆的吧,挺好的,挣钱就好。
会议结束,调查员把资料和我们交接完毕就离开了。
这一行人可真是迅速,短短不到五天时间,就把整个乡排查完了,又要去别的乡镇,暗暗为他们感到辛苦啊。
回到办公室,永生说下来一份文件,不过和我们没什么关系。
原来是危房改造的事情,放在原来的村子可能还有用,屋子破破烂烂的,现在可不一样了,我们住的都是新房子,全都搬迁过来了,就不需要名额了。
快下班的时候,王德保的补助下来了,真够迅速的,确认了没事,立马就来了。
下班回家,我送语梦先回去,我得去把卡里的钱赶紧给到王德保。
语梦也很理解,让我路上小心。
去银行取了钱,拿到了医院,交到王德保的手里。
王德保用粗糙的大手拉住我的手:“孔主任,实在是麻烦你们了,医生都说我治不了的,又何必浪费国家的钱啊。”说着又一阵咳嗽。
“你快别说了,好好养着,会好起来的。”虽然说这话多少有点无力,但在这个时候我又能怎样安慰一个快走到生命尽头的人呢。
把买的水果留下,又和王德保提到他那个外甥两句,他也是叹气摇头一脸无奈啊。
辞别出来到了车上,不禁思考:亲戚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?
就像那个四愣子的七大姑八大姨,明知道他日子不好过,还有侵蚀他可怜的那一点钱。
像是王德保的那个外甥,大舅病成了这样却不来看一眼。
又想起我自己的父母双方的亲戚,也是一个个心怀各异。
听母亲抱怨过我的在市里的亲大姨,也就是我母亲的亲生姐姐,在我们家里最困难的时候,一百块钱都不愿意借给我们家。
我不知道,我也想不明白,即使明白我也不愿意说破。
这就是现实的社会了,每个人都要戴着面具生活,难道他们不累吗?
我讨厌那样,但有的时候又不得不去装。
不过,在我亲近的世界能放开自己就足够幸福了。
回到家中,妻子已经做好饭了,等着我开饭呢。
语梦问我为什么今天回来看着她傻笑,我说:“因为爱你啊。”
今天的鱼香肉丝做的不错,有长进。